洛墨くん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APH&DR,文画双修角色分析爱好者。

【极东】晚会后

        #国设,菊耀菊无差,现代时间线。

  第一次尝试以普通人视角描绘他们,对话流为主。包含对国人关系的理解,希望有传达出想要的感觉。

       Summary:本是以女伴身份陪同祖国先生出席宴会的我,却听醉酒的他道出了过去的回忆,有关在场的某个国家。

  全文约8.2k+。






  “我有和那家伙见过面哦…。”

  “诶?”

  这是我所度过的最异常的夜晚。不论是装潢奢华的舞厅与摇摇欲坠的宴会蛋糕还是超越人类常识的国家聚会,包括面前这位曾是我多年前邻居的“祖国大人”先生,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只会在动画里出现的剧情。酒过三巡,宴会厅已不如开始那样整洁。不知是该说气氛太好还是宾客自律性太差,三两步便能碰到不省人事的醉鬼散落在各个角落。端酒的待者已少了一半,乐队的演奏声倒是愈加热烈,两小时前刚结识的美国正在舞池中与意大利伴音乐跳着难以言喻的舞蹈,音乐声很大,那声被淹没的话语便只像是一句梦呓。

  他醉了。虽然和其他国家们在酒桌旁畅饮一通还高举酒杯说这点程度完全没问题,但从刚刚开始就脑袋藏在臂弯里默不作声,已有一段时间了。我低下头嗅到浓烈的酒气,暗自思忖快些离席,在这种地方睡着即便是国家也会感冒吧?

  “中国……王先生。”

  我轻轻晃他,对方只是嘟囔几声。苦恼于如何将醉酒男性在尽量低调的情况下移动至场外,我目光不自觉地在会场游移。越过一众缤纷发色不同肤色不省人事之徒和舞姿难以评价的那二位,线条铿锵的金发背头男子已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眉毛夸张的人姿态自由地高喊着些什么;银发的俄罗斯人蜷在一堆伏特加空瓶中间睡得十分安详,面相靓丽的法国人被年轻的女士们簇拥着……没有谁能够发挥作用呢。哈啊,虽然也是意料之中的吧。

  叹口气准备揽下这桩差事时察觉到了异样,我被无由来的视线瞪住,准备伸手去扶王先生的动作僵了一瞬。下意识地环顾周遭,几圈下来后视线聚焦在宴会厅另一侧的东方男子身上。

  隔着群魔乱舞的家伙们我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不过那似乎是为数不多还清醒着的人。黑发墨瞳毫无疑问和王先生一样同为亚洲国家,这样没由来的亲切印象被他的盯视打消大半。目光只交接了很短的几秒,再认真去细看时,他便只是啜饮杯里的液体似是不在意地看向了其他地方。

  ……他刚刚是在朝这边看吧?

  我知道他的名字。

  近旁传来呻吟声,我匆忙扭头看到王先生迷迷糊糊睁眼,刚刚像是睡了过去。

  “啊,您醒着吗?”我一时无措,略显狼狈地僵住动作。

  “……。”

  中华的化身在臂弯里半抬起头,醉酒后的红晕使那张脸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未成年的小孩子。实在难以想象这已是一位年龄高出我百倍的老爷爷。他略显迷茫地凝视着我,聚焦似乎花了一段时间。“您可以行动吗?”看着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又不排除随时摔倒的可能性,我尝试发问,准备随时伸手去搀扶他。

  “嗯,哦…你是…”

  ……

  我看他努力稳住重心,低下头双手叉腰,面上神色被碎发遮住,停顿了几秒后,抬头,展露灿烂到几乎蹦出小星星的笑容,伸出手就要摸上我的头顶。

  “日本!好久不见,你还真是长高了不少啊!”

  完蛋。我眼前一黑,心沉下去。


  “想来也是有一段时间了呀…!你家前段时间发生那么多事情,现在恢复过来实在不容易,看到你现在气色还不错太好了。怎么站在这里说话,咱们回殿上去…”

  这实在是喝得太多了。话说我为什么要被卷进这种奇怪的事态里。内心一边疯狂上演小剧场,我尽量控制着动作幅度扶他起身,面前人却像是刻意增加重量似的纹丝不动,几番努力后我暂且放弃拉扯,无可奈何地听他讲故事。那确实是像讲故事一样的口吻啊——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让人忆起童年见过的老人家回忆往事的样子。

  “这样的话太失体面了…!请您稍微收敛一些我们先离开会场——”

  “啊,你说那边的花?”他大手一挥随便一指某个方向,身体大幅旋转,十分危险地向前踉跄。我瞥见会场角落的塑料绿植。“上次你离开时种的,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啊、十几年前?”

  “是哦?嘛,虽然也不算很久——当时我在想你下次来时要带你看看。它们长得很绚烂了对吧?”他冲我露出不应由我看见的、在回忆里向某个人露出的灿烂笑容,我一瞬间恍惚想到或许他的笑容较那花海更明媚一些。幻觉般的美好的印象只持续了零点几秒,下一刻他猛起身朝那几株干瘪的假花奔去,跑步时矫健身影带起一片酒气翻涌,我吓得猛吸凉气,条件反射蹦起来刚要跟上,他却已经捧着那不幸植物的花盆把它整棵摇摇晃晃晃抱了回来,“呯”地砸在桌上,叶子沙拉拉晃动,直对着我惨白的脸。

  当事人丝毫没有在反省,仍醉醺醺笑得春光灿烂:“如何,很漂亮吧?”

  我颤抖地确认质地良好的长桌没有受到损伤,不过它也好像颤巍巍快要支撑不住,和我现在状态相似,…就先当没事吧。这边的骚动好像没被注意到,我暗暗擦掉额角渗出的汗。

  “这次离开的时候给你做成香包带上怎么样?菊花的香气淡雅温和,我猜你会喜欢。”

  “中国先生…”

  “啊还有——我让侍女把几年前藏在门口树下的那坛好酒也抱出来了,没办法皇帝说宫内要树好形象国灵大人万万不可沉醉酒色什么的…明明我很节制的啊?”

  我扶额,眼角怒纹终于浮现:“您明明现在醉得话都说不清。”

  “——今晚破格!日本你来了嘛。”

  他仍是笑着,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我只觉得心脏隐隐作痛起来。

  

  

  我一开始曾试图推测他那破碎的絮语来自回忆里的哪朝哪代,却发现只是徒劳。他鲜少提及划时代的大事,只蜻蜓点水般堪堪讲道“前段时间的事” “那件事情”诸如此类的暧昧暗语。更多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我——他以为的那人——身上。畅饮时随性吟起的诗句,一同赏月的邀请,赠予对方的手制礼物,醉卧床铺时断断续续的唠叨。你从小时候开始就这么倔,前日教给的东西是否熟诵了,头发又长了好多,有好好吃饭吗……老妈子似的。我干脆坐下,支着脸发起呆,偶尔回应两句,二人完全不在一个频度,虽前言不搭后语但对话仍不着调地进行。窗外月亮升高了些。

  不能说出口的情感被细细编织成结抖落在时光某处暂作封存,我注视着他在回忆中欢喜或愠怒的模样,因心悦之人引起的悸动,在像这样打得人措手不及的夜晚、在酒精作用下、向本不该知晓神秘的国家先生另一面的人类尽情展露细腻的小心思。分针悠悠转过几圈,恍惚间宴会厅灯光又暗几分,品味难以评价的摇滚乐此时听上去也失了吵闹的意味。话题从月兔的工作到酣香的老酒,转了个弯回到手边棋局又谈至边防战事,意识朦胧快睡去时,他唐突来了这么一句。

  “边防越来越紧张了。”

  长久以来活泼轻松的语气在那一刻硬是极为唐突地冷了下去,我猛然感到不寒而栗,某种只属于他们那类人的东西正从这个童颜仙人的身上化作无形的威压释放开来,粘稠而沉重,顷刻间便爬遍全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尝试起身,或稍微移动身体——办不到,被铺天盖地失控涌来的无形绳索死死固定,刹那间好像就要溺毙在恐怖的压迫感里。

  “一天到晚打来打去的烦死了。”

  和来时一样,宴会厅仍然弥漫着蛋糕的香甜与酒气,孩童容貌的男子软绵绵趴在桌上看不出一丝可能的杀伤力。我恍惚地感到自己额上一瞬间渗出的冷汗,确认那不是幻觉,面前人却仍在诉说他的故事。

  “在战场上碰面。”

  “什、么…?”

  “…之前,有和那边的孩子在战场上碰面。”他将头埋下臂弯中,沉闷的声音隔着布料传出。

  瞳孔骤然收紧,我登时像是被烫到般起身,结果撞到了膝盖。生理泪水一瞬间涌出。是不能听的事情。对于千百年后的生命来讲无可厚非的历史,他们这类人知晓的真实,于我而言像是站在敞开的地狱大门前。膝盖一跳一跳着疼,顾不得脑袋嗡嗡作响,我几乎是仓皇地制止他,不能听、不想听、不敢听。

  “中国先生,我们先离开这——”

  “…那孩子活不长了。”终幕宣判般双唇轻启重复久远的事实,我被电流劈击中般定在当场,“整个半身都是半透明的,战胄破损后露出那部分,若隐若现甚至瞧不真切。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时日无多了。

  “还只是孩童样貌,我在东边也见过那样年纪的孩子。明明正是能茁壮成长的年纪,怎么就、快要消失了呢…啊啊…当然,因为我嘛。”

  叹息。

  “还是忘不了那孩子那时候的眼神呀。”

  隔着漫长空间的讲述似乎恍然能看见,小小一个少年身形瘦削,流血的伤口已无法因为特殊身份再施展自愈的能力,支着颤抖的身体勉强不至于倒在血水里,不能再有其他动作只得缓缓喘息,却还是固执抬头,如炬目光狠厉得像是要把他绞成千八百片。

  你是被他人如此怨恨着的对象。

  数千年的时光前,被行将就木的同类那般诅咒着,那时的他是怎样的想法,又是以何种心情复述,我不得而知。

  

  “东边见过的孩子…?”

  少年模样的人稍显迟滞地从臂弯抬头,发丝垂落肩膀,眼神又是那幅未聚焦的迷蒙状态了。再放任不管的话会很危险的吧。

  “王先生……该回去了。”

  “……你是…?东边的…孩子吧。”好像确认了那人的存在就安了心似的,他弯下眼角,“嗯、日本。”又把脑袋垂下去了。

  “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对于我们这类人。更何况倔得像你这样的孩子,嗯,说得是嘛…说不定,只是说不定啊,以后会和你在战场上碰面呢?”

  ……他也预设过这样的未来啊。

  收获了我的缄默,他像是满意了似的点头,嘴唇上下开合,吐出的字句使我一时出神。

  “————”

  

  “好、那么时间也不早了,今晚日本就留宿我这里吧?我得吩咐下去…”像是要使方才一刻的失态尽快从记忆中抹去,他摇摇晃晃以桌角施力总算站了起来,仅是这微小的动作就好像要耗尽全部气力,未能再留多余一句树立长者形象的话眼见着就要朝后仰过去。我没有太多反应的时间,下意识向前伸出手——

  ——有双更为有力的手先我一步扶住他。

  啊。

  日本来得神不知鬼不觉。他会不会就是为了这种事才到现在一直滴酒不沾的呢。此刻他正尝试把王耀扶回座椅,后者的脑袋却软绵绵垂在他肩膀上,只在几秒之内,我眼见着他的耳朵染上了诡异的粉红。回避了我的盯视,他轻咳一声转而向我发问:“打扰了,您是耀君的女伴吧?”

  “是。”我紧盯着他的脸,发现那和王耀一样是东方人的脸孔,如此相似而不同。“是他的女伴和……国民。”

  

  空气有一刻的静寂,我看见那墨瞳一瞬间沉下去的模样。然而只那一瞬便又恢复常态,有什么东西蛰伏进他身体最深的角落里,难以查询。

  “呀。”他目光凉凉,“失礼。只是见耀君状态欠佳,让身为女性的您来善后多有不妥。因为身边总是有麻烦的家伙,在下对类似的工作较为擅长。…冒犯了。”

  朝我稍微点点头,他背起王耀,二人同样身材苗条,所以他的鼻音还是为这重量明显变得浑浊:“请过来吧,在下刚刚叫了车。”我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先跟着他朝出口的方向走去,胡思乱想到之后或许要让王耀付他车钱。

  走出会场,夜晚的风迎面扑来,像凉水浇在头上。抬头能看见白色雾气缭绕在高空,我放慢脚步,深呼吸口冰凉的空气,惊觉自己片刻前头脑眩晕不止。

  沉寂中,他道:“您在和他聊天呢。”

  “哦,他讲了一些往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看了眼酣眠的王耀,日本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至少应该不会着凉。“一直以来我都奇怪得很,像这样随性的人是怎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照顾自己的。”

  “耀君酒量不差,此次许是事出有因,让您见笑了。”

  堪称无懈可击的暧昧说辞,把握得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说得倒轻巧。我不自在地转过头去,压下反论的冲动,转变话题方向:“应该有很多人向你讲过吧,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是奇怪啊。”

  他没有接茬,我便顺着自己的步调讲下去。

  “明明生着平凡人类的模样却冠上了国家的名号……因为活得久还是会无限复活?受伤至怎样的濒死状态都能恢复如初,产生过怎样的纠葛私下有过何种龌龊都能再见面的时候一个微笑盖过去,假装善意地寒暄帮扶,甚至像寻常人类一样聚集、产生羁绊——虽然根本不是吧。”眼角余光窥见那家伙还一副淡然模样,我便自言自语似的小声感慨:“真异常啊。”

  “或许正如您所言。”

  “嗯嗯,你们惯常的话术嘛。”

  他好像终于出了点苦恼的表情:“许是在下冒昧,您似乎对耀君有些不满的情绪?”

  “嗯?对过了好多年还和把自己一度揍到濒死的人腻腻歪歪的人有点负面情绪我认为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呀…这话由在下来讲多有不妥,如有冒犯万分抱歉…,也许身为国民总是多少怀抱着渴望祖国显得更加美好强大的心情,虽不知您对耀君怀着怎样奇怪的期待,但他确确实实是中国。…不管是否符合您心中的中国。”

  “我可是以为你们是由我们构成的哦?人民所想才是正理,你们也不过是人的意识凝结出来的理念一类的东西罢了,和我脑子里的形象不相符岂不是才不正常?”

  “但从您现在的样子来看,您所看到的现实像是和您的认识有了出入?”

  “嗯哼,脱离常识了。”

  “……常识,呢。”

  他重复下这个单词,嗤笑似的稍稍偏头吐露出疑问:“要在我们这类人身上适用的,人类的常识?”

  好像被看不见的魔法伤害打掉了一半血线NPC,我被一口呛住,咬牙猛抬头,终于没法再掩饰对抗性的语气:“那家伙并非真的有什么值得人尊敬的品质在身上。脱线、幼雅、感情泛滥不成熟,都是老头了还一幅小孩样,挂念着个白眼狼多少年放不下来,说白了,除了因为他是【中国】外,我找不到任何要用还过得去的礼貌对待他的理由。看吧,甚至在这种场合酒喝多了都要靠背叛了自己的人来帮忙——”一边说着我抬头去寻找日本的目光——他确实也正看着我。用的是和王耀相同的眼神。是与我们大不相同的眼神。是人类无法触及范围的眼神。是一直以来我最厌烦的眼神。——他、他在笑。那不是什么表达高兴愉快这类心情的善意笑脸,是好像看见不懂事的小孩子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似的,无可奈何时摆出的长者面容。

  “怎么?”我几乎是在质问。

  并未立即作出答复。

  “不……只是在想,人类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国家】并非完美之物呢。”

  他转过头,笑容隐去了,整个人隐没在月光的阴影下,“与人类一样,同样能够感知欢乐与痛苦,同样对新奇的事物感兴趣,同样会对久远的事遗忘不清…我们是像这样的一种生物,或许生来就注定被赋予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生命的义务。…只是有的时候也会想,人类是否也可以稍微…来体谅一下‘国家’的心情呢。”

  嘴里血腥味翻涌,气血向头部涌去,我没能克制住激烈的感情,口不择言反驳:“说这话真是冠冕堂皇好笑得不行,说到底守护人民是你们的义务,他的意志应该是我们的意志,我又何必时时刻刻把可敬可亲可爱的祖国母亲的心思放在心中第一位——?”

  “…就譬如,”丝毫不在意我的话,我瞥见他将背上的人向上颠了颠,“您所在意的是‘中国’的心情,还是‘王耀’的心情呢?”

  

  …

  …好奇怪,感觉我好像也喝得烂醉了似的,视野不清晰,日本的脸与片刻前埋头讲着醉话的酒鬼重合起来,几秒后又扭曲着飘散。

  『说不定啊,以后会和你在战场上碰面呢?』

  『但是在那之前,今夜能和你一起度过,我很开心。』

  过于相似,过于相似了。

  

  竹林里惊鸿一瞥,牵着手走过石径小路,天上事,月下酒。玉兔停歇,战角吹响,月亮开始被云霾吞没了。

  引擎的发动声音引我回到现在的时间线,身后出租车灯光明晃晃打在后背上,面前的黑发少年依旧保持那似乎亘古不变的扑克脸。我慌张上前与他一同将王耀扶到后座,趁着他还与司机交待目的地,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王耀身上扒拉下他的外套,爬下车站定。

  “您或许不知...琼斯先生有喝醉后会灌人酒的习惯。”他点头浅笑着接外套道,我属实没有跟上他这跳跃的脑回路,一时只愣愣挤出一个啊。“他今日兴致好,您可以看到幸免的人寥寥无几。如果未记错,在去跳舞之前他是向会场的人类递了很多杯的,您也了解现在那里是怎样一片狼藉。换作平日若非兴致实在高涨耀君不会主动去续酒。”

  大脑强制接收的信息一瞬间先意识推出符合逻辑的结论,我膛目结舌。

  “………哈?你说他喝醉、是为了这种事…?”

  “或许这在他心里并不是仅仅是‘这种事’的程度呢。”

  “……”

  身后司机催促,我转身关门上车,仍旧惦记着那意味不明的对话。急急拉下车窗,日本仍站在那里。我抓紧时间。

  “你刚刚说的,如果他确实是为了我替我挡酒才喝得不省人事…”我语速加快,声音逐渐变小,“那是出于他是【中国】还是【王耀】?”

  他眸光动了动:“两边都一样。”

  又是那令人费解摸不着头脑,拐弯抹角的说辞。“都一样、是指…?”汽车开始移动了,日本的脸在我面前逐渐飘远,却没有解答疑问的意思。真是,怎么就能让他这样得意下去,我咬咬牙,趁着人车距离没有被拉到声音难以传达的程度,我深呼一口气,将声音传达出去:“——今晚谢了,本田!”

  

  我看见他睁大眼睛微微愕然的模样,以及,是看错了吗,感觉、还好像,呃,笑了那么一下?错觉,绝对是错觉。等我再去细细打量那张脸却已经没了那样的神情。似乎是用日语小声说了句什么,他向我挥手,算作道别。

  汽车加速向前驶去,他的身影逐渐缩小成黑点消失在地平线。如同两条相交过的直线般错开距离,再无交错的机会。狂风拂起我的头发,我缩回脑袋,因风的冲击感到头部嗡嗡作响,意识不大清楚。抬头的角度恰好窥见窗隙间那一隅明月——啊啊,怎么现在才注意到呢。它就在那里。有时被云层遮挡,但仍亘古不变地散发着淡淡的、微小的光芒。身后王耀平稳地呼吸,还夹杂一些不那么明朗的呢喃声。风声猎猎作响,我闭上眼睛。

  *

  午后炫目阳光炙烤下,偷跑出去玩而错过家人午休时间的我被祖父半推半拉着去见那位新搬来的邻居先生。空气里弥漫着秋收后草粒被烤焦的好闻味道,叫人哈欠连连。看到祖父对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毛头小子那副恭敬的态度我心下更莫名平添几分逆反心理,他说那是中国先生,要我礼貌对待。真是梦话。新邻居逆光而立在那里,笑说对这么小的孩子不必严苛要求,真是,明明他比我大不了多少。我昂起留着蘑菇头的脑袋,试着挪用我所知道的最轻佻最不屑一顾的表情来表达补觉时间被夺用的愤慨,一整个包子脸显得更加滚圆。

  他将目光投过来,有一刻好像被我恶狠狠的表情吓了一跳,可马上又兴致高昂地半蹲至和我持平的高度,笑意盈盈道:“你叫什么名字?”我闹着别扭不说话,他像是料到,表情不变,起身邀祖父进屋,二人似重逢多年的老友般谈天说地,我打起了瞌睡。

  如此相安无事也过了多年。没见过有亲人来拜访他,他也向来神出鬼没。他那院子种了一片菊花,本人却不予打理,有时小屋附近连续几月只有祖父帮着浇浇水,有时又突然炊烟袅袅飘出饭菜香气。不得不承认他厨艺精湛,在此处落脚时常邀祖父一同饮酒,我只管扒饭,听他们讲“一起行军”时的旧事,还挺像那么回事。有时他回来正赶上农忙时节,家里人就把我托给他照顾。这时他往往端几盘新出炉的点心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念叨他曾经有个与我一般相似的弟弟,小时候也这般可爱。教他读书写字啊,哄他睡觉啊,牵着他的手上街去啊……若无人打断他能旁若无人讲上几十分钟。我艰难咽下一口糯米糕,随口问到他弟弟现在在哪,却好像碰到什么开关似的消了他的声音,讳莫如深。

  中学放学后的某一天我回到自家院落,踏入院门便惊觉氛围低沉。像是要赶快为我验证那令人心脏几欲跳出胸口的不祥预感,我看见祖父的棺柩。半生蹉跎沧桑沉淀在小小棺木里,他的时光在此走至尽头。灵堂一片唏嘘,我只呆立在门口,任凭嘈杂无绪的心声爆炸般横冲直撞在脑子里炸开,一鼓一鼓撞击耳膜。心脏生平第一次承受世间人类能经历的最大痛苦。后来怎样被拉着踉跄走到院外已然不记得,晃过神来时只看见王耀在我身侧站立,脸上的表情我即便现在想起心脏仍蓦地揪紧。那承载了过多人类范畴内无法想象的经历的神色,目光寂寥,眺望着我看不见的东西,与那稚嫩面孔如此格格不入。

  葬礼后没再见过他。院内杂草肆意疯长,未曾再传出惹人垂涎的香味。升入高中那天院门大开,我心漏跳一拍,毛毛躁躁闯入,几位陌生人忙着搬运家具。言谈间我知晓这房屋已换了主人。菊花散了一地,没人来管。

  

  再后来整理房间时无意翻到祖父的相册,有一张相片上两位军装少年笑得灿烂,右下角写着拍摄时间,是建国前的某年。虽然是短发但他那张童颜就没变过。我心下腹诽,合上相册倒在床上,许久没有起来。

  祖父像是连接那异样生物在人世间的一根纽带,这纽带断掉了,国家先生连存在过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这样混迹在茫茫人海无处可寻。

  *

  *

  *

  我打开院门,奇怪谁这个时间会突然拜访,抬头时话语却噎在嗓子里。“您好…?”

  “哎呀,没记错。”

  我呆愣片刻。

  “怎么办呢…还是先说好久不见吧。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啦,只是我们那类人今晚会进行聚会……姑且算吧。需要携带一名自家的孩子进行出席,我这边刚忙完,准备时间实在不多。想着你家在这附近,就来了。”

  他毫无歉意地笑着,用和那年炫目日光下如出一辙的脸。啊啊。

  他能到哪里去呢,就在此处,等到我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双手逐渐布满皱纹,再到老去,直到和祖父一样沉眠于泥土,他都会一直在那里的。我看不懂他,也没有必要,那并非人类范畴所能触及之物。这样的请求于他而言不过苍茫天地蜉蝣一粟——即便如此仍真正存在过。都在那里,就在此处。

  “…如果您不会喝得烂醉如泥的话。”我伸出手,迎着他期许的目光,向他的世界走去。



                                                                  

  

  

  

  






       一篇前前后后删删减减拖了八个月的文。从一开始的2k片段扩写成这个样子,没什么逻辑。跨时极广所以实在是杂糅了相当多的东西,比起刻画角色更像在输出理念,真丟人啊。

  *阿尔醉酒后会强行灌别人酒的设定来自本家学院黑塔利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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